冷焰荒诞与幻觉选读
幻像·空(张鲜明摄)

荒诞与幻觉

——张鲜明诗歌的六种解读方式

文/冷焰

幻像·振(张鲜明摄)

读张鲜明的文字,有种惊异感!

他用语奇崛、大胆,超乎常规。

还是日常的字、词、句,经他一番想象和魔幻处理,就以另外一种奇异面目出现在我们面前,呈现出陌生化效果。

里尔克在谈到卡夫卡时说:“我所读到的这位作家的作品中没有一行不是以最独特的方式袭击我,或使我惊讶的。”读张鲜明的文字,何尝不是如此?

一个优秀诗人写作一辈子,能出几首好诗就不错了。一首诗里能有几个被人记住的好句子,也就满足了。奇怪的是,张鲜明的诗歌一经出现,齐刷刷的就是一大批极具个性色彩的成熟之作。好像没有经过孕育,直接就生出来了——没有征兆,人们甚至来不及准备,一个奇迹就发生了。怎么诞生的?有待追索与考据。

如今的诗歌评论,大多从外围入手,对诗歌进行隔靴搔痒式的褒奖或批评。我想绕过这些,直接进入诗歌内部,把那些看不清、道不明的微循环系统或神经纤维,一点一点地指给你看,让人有所察明或觉醒——透过表面意象或表层意思,进入到张鲜明所创造的艺术世界,把脉、触摸到诗的深层底蕴。

幻像·湛(张鲜明摄)

一、菌类,原生态

我试图直接切进诗的本质或内部肌理,触及诗之奥秘。不管效果如何,我想我是在做一项尝试或探索性的工作。

1.骨缝里的蘑菇

张鲜明的诗句,大都呈现灰黑的基调。它是从骨头缝里生长出来的菌类——蘑菇,湿漉漉、水淋淋的,显得粗糙,原生态。先是一点,接着一片……它一出现,就携带着作者的体温、甚至毒素,携带着从骨髓里撷取的最本质、最核心、最能够表达生存指向或生命意志的东西。每一个意象的出现都奇形怪状,带着他的印记。那是他的心理姿势和精神容貌,是他灵魂的真实写照。美也罢,丑也罢,都是出自天然,是他在一呼一吸的舒服状态下所衍生的自然产物。

一位诗人在读过张鲜明诗歌之后,说:“鲜明的诗,每一句都沾满了露珠,一碰即掉。这是一种带着毛边的作品,未经剪裁,一切都是原貌。”

何谓“原语言”?就是人之初,从本性里冒出来的未经任何雕琢或加工的最具原始意义的表达,一种最简单、最直接和最能说明问题的人性的自然流露。就像结绳记事,就像甲骨文那简单的笔画,既揭示人的本质——本源、本能或本性,又简洁到一看即知、一听就懂的程度。

幻像·孕(张鲜明摄)

2.灰色基调

灰色。这一解读与《暗风景》书名高度吻合。暗,不亮,但又并非幕布落下——全黑。“暗风景”标示灵魂状态下的各样姿态,平时我们不大注意,也看不明白或不够清晰,只有经过一番擦拭,镜片方才显出轮廓线,依稀可辨那些靠一定揣测和猜度才能够解析或明了的神秘意义。

波德莱尔以丑为美,化丑为美。张鲜明则建立了自己的灰色地带。张鲜明的“灰”,似乎是他的生命底色。重一些的地方,可称之为——灰黑;笔道稍浅一些的,就跟素描一般——有空白,如烟云,靠一种来自生命内部的幽默、讥讽和调侃,把某种黑给化解掉了。他以这样的调子,让活着或存在本身变得超验和洒脱,有种莫可名状的轻松愉悦感。这是一种难以说清、也难以达到的超高境界。因为这不是语言本身所能够解决的问题,很多部分是生命面对的问题,是一种生命姿态和存在的价值选择,是一种隐含在血脉内的能量和传承,是一种类似命运感的东西。

张鲜明的灰色几乎遍布《暗风景》中所有作品。它们无一不被一个灰色布帘罩着,每一布罩下都有自己的模特或截取的细节。这些,构成了张鲜明独特的写作样本和比较成熟的创作风格。尤其是,这风格完全建立在张鲜明的生命底色和个人突出的情趣之上,显得格外有力度、特别扎实和有生命的根基。他的诗,从一开始就被界定了,是一个有着自己特殊标记和区域——有着自己领地的诗人。这就足够了。有些人倾其一生,也未必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3.精神来源

文字的好,关键在于有一个秘密的精神来源。诗人不在乎读书多少,关键看读什么书、读谁的书,师承对的话,一以当十;否则,路走错了,就是方向问题,再也拐不回来。

张鲜明说:“当年——20世纪80年代——我读了克尔恺郭尔、叔本华、尼采、萨特、加缪,觉得他们所说的一切,正是我想说的,他们替我说了。”这一大溜人马,都是存在主义的鼻祖或典范,张鲜明显然是对存在有感而发,他的发声方式则是荒诞不经和扭曲变形的,极具卡夫卡意味。很多年以前,张鲜明就存有一套黑色封面的《卡夫卡全集》,时不时地会翻出来看上一阵,有时走火入魔了,他深陷进他的作品拔不出来,以至于有一天他竟然忘记了自己是谁,写了一篇文字《我是活着的卡夫卡》——他在寻找自己的过程中,发现了先祖卡夫卡。我想,大概他们有情意相通或一脉相承的东西吧,调侃、幽默、对现实的极度忧伤……这一过程,形成了张鲜明的哲学背景和人生基调。

读张鲜明的诗,的确不能不想到卡夫卡。他这么体认自己,有点认祖归宗的意味:“读卡夫卡的《变形记》,觉得亲切、震憾,他简直就是我的亲哥哥。在精神上,我们是一母同胞。我对世界的看法,与存在主义是想通的——荒诞感、人与人关系的疏离感,因而产生的灵魂的分裂感、孤独感等等,都源于此。”找到自己的精神源头之后,张鲜明不由得大声惊呼:“莫非这个时代仍然需要一个卡夫卡,上帝就派我到这个世界上来了?莫非我是卡夫卡转世,是活着的卡夫卡?”

张鲜明还喜欢两个诗人,一个是法国的勒韦尔迪,一个是罗马尼亚的索雷斯库。前者,他说内在的精神气质与他的《暗风景》高度契合,一种神秘性,一种梦境展示,一种黑色的绝望感,一种孤寂而高寒的灵魂苍白感与喃喃的心灵独语;后者则教会他观察事物的方法,一种超现实主义的联想方式和高超技法,在表达形式上给他以启发。

他说过,在他写出《暗风景》之前,从未读过索雷斯库,当有一天突然读到其诗集后,十分生气:他竟然在那么多年以前写出了自己现在才写出的诗。我们比较一下有关椅子的两首诗,发现他们竟然惊人地相似。难道冥冥之中,他们穿越时空——有着某种秘道与暗通的渠道?或者,他就是索雷斯库的投胎与再生?

张鲜明《对着椅子大声说》:“这个大厅/正在扩展成一个世界//这里只有椅子——/像耳朵,像嘴巴//你只管对着椅子大声说/椅子会把你的话/传达上去//椅子听着/椅子也许听到了/椅子应该听到了/椅子一言不发//你就对着椅子大声地/说吧//不要等待应答”

索雷斯库《真相》:“每天晚上,/我都将邻居家的空椅/集中在一起/为它们念诗。//若排列得当,/椅子对诗/会非常敏感。//我因而/激动不已,/一连几个小时/给它们讲述/我的灵魂在白天/死得多么美丽。”

就像一个影子般,张鲜明与勒韦尔迪一样:透明、阴凉、神秘、悲怆,充满着某种黯黑色调。勒韦尔迪说,人是一匹被它自己驯服的猛兽。对于写诗,他说,“这是一桩了不起的力气活:当笔饶了这么多弯后,仍在笔端留住了感觉的滋味。”张鲜明到底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在文字里拐了多少道弯儿?只有他自己清楚,我们只能通过分析约略知道个大概。

幻像·宇(张鲜明摄)

4.向本土挖掘

张鲜明的文字根植家乡,骨子里充满本土意识。

他来自乡间,精神营养的很大一部分源于老人们讲的那些精灵、鬼神故事或民间传说——既包含来自乡土的底蕴,又有奇幻色彩。他的意象体系不见得很美,但足以传情达意;文字不一定华美,反而更接地气,比如蚂蚁、蝌蚪、庄稼……应有尽有。同时,他的写作中常常带着农民式的幽默、调侃和乡间俚语。用他的话说,“我经常自嘲,甚至有意无意地踢一踢命运的屁股。”

还有,向生活挖掘。

张鲜明的诗,几乎都是挖掘生活的产物。他从生活中提取原材料,寻找自己最为熟悉的乡土上的动物植物,甚至从民间传说或民谣中汲取营养。没有日常的风花雪月或奇花异草,全是水淋淋、湿漉漉的苔藓、菌类的东西,长在不起眼的地方,但却是土生土长的家乡货。这些,构成了他的意象系统,形成了他自己的诗学和审美观。

没走弯路,直接进入诗的核心——灵魂、诗意和想象力……或者说,转了一圈儿,他把那些非诗的因素和过程全绕过去了,直接进入诗歌本身。他发掘出自己的审美趣味和方向,建立了自己的诗歌美学体系。

幻像·玄(张鲜明摄)

二、荒诞与幻觉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造成我阅读上的惊奇之感呢?当然是语言,语言内部所蕴含的魔力——这一点,毋庸讳言;但要说得清楚,又绝非易事。意图穷尽一首诗中的奥妙几乎不可能,我们只能根据每个人的不同理解估摸出个大概,然后根据各人不同程度的接受,揭示其中一二。

5.惊异与奇崛

早上,我看见

诗歌的蝌蚪

正在满床弹跳

原来,是诗歌从梦里

溅了出来

这段诗很有意思,人的睡眠好比流动的河水,正常情况下无波无澜……稍有触碰,梦境出现了,更为离奇的是往下再深入一步,诗意产生了——诗句被溅出梦境。这种给人感官上造成的惊悚感,恰恰是张鲜明诗歌的主要美学特质之一。

张鲜明诗歌给人造成的这种惊悚感,来源于对存在的幻觉感和荒诞性。这种荒诞感借助于一系列的诸如象征、隐喻或寓言等手法,逐一往生命或生活深处掘进,达到某种极致,创造出了不同于常人的新的艺术境地。

张鲜明总是想要打破禁忌。这从他的文本意识中,可见端倪。基本上他是要把自己的思维发挥到极致,把头脑往极限处突破……能不能一跃而跨越界限呢?任何创造,都必然首先发现一个顶点,然后竭尽全力突破边界——冲出极限或打破常规,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创造状态,给人带来世上不曾有或完全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

6.荒诞

张鲜明的作品,只要翻上一页,随处可见荒诞感。比如《我的眼睛飘起来了》——“我躺在床上,听见眼睛说我要出去散步”,而且还“眼睛弯着腰,一副要呕吐的样子”,结果是:“我的眼睛飘起来了/径直往云端去”。

“想把眼睛召回来

可它不理我

兀自像气球那样向上去”

最终不得已而感叹:“儿大不由爷/算了”。

最大特色是荒诞感。目前就我所涉猎的范围,在诗歌界,还没见谁如此这般把荒诞感发挥到极致。其原创意义不言而喻。

8.象征

象征手法,在张鲜明的诗歌创作中得到大量运用。

象征:《我只好拉着你的衣襟》——“你”是谁?是上帝,抑或是命运?是谁,都没有关系,关键是“你带着我走”,把我“神经”搓成了绳子,身体弄成了“脚趾”,这还得了?命都让“你”给“霸占”或同化和侵蚀了,而我只能够“拉住你的衣襟”,跟在你的“脊梁”后面,这个“你”字永远甩给我们的是一个背影。诗中说:

你只用脊梁看我

我看不到你的脸

我跟你走了这么远的路

你从不说

要把我引向何方

已经跟不上你了

我风化得只剩下

核桃似的脑袋

和蝉翼样的双脚

可你,把我的神经搓成筋

把我最后的骨头捏成脚趾

你只有一句话:跟上!

我只好拉着你的衣襟

想想吧,这其中的无奈和忧伤!

10.寓言

又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张鲜明的一个电话,他念了一首刚刚写成的诗《卖命》。说梦见自己被人带到一个大厅,被介绍工作。大厅天花板上,到处悬挂着人体器官,其中一颗巨大的心脏呼哧呼哧地跳动着,像鸣叫的蟾蜍。他正在考虑:这难道是一个人体公司?这时,墙上传来一阵笑声:“傻子,傻子,不知道要卖啥子。”拉他来介绍工作的那人害臊了,连忙拉拉他的手:“快说——卖命,卖命!”随即,一道光芒像蛇一样朝他爬过来……

听了这首诗,我惊骇半天,一下子被击中了。很久很久我回不过神儿来——寂寂无语,瘫倒如泥。

这是一则让人大惊失色的寓言。大厅不就是人间吗?引路人不就是上帝吗?活在世上的人,哪一个不是被一种叫做“希望”或“上帝”的推介或引荐,以求谋到一个能够挂得上去的位子,最终把自己——也就是一个人的生命——“卖”出去?我还没有见过哪一个作家如此大胆、直率而又荒诞不经和艺术地揭示出人生真相及人类存在的奥秘。我听后不由得生出一身豆大的冷汗……极具原创性的文字把人引入到如此境地,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在电话里听过张鲜明的《卖命》一诗后,我总结了四点感受:1.突兀,惊骇;2.荒诞感;3.寓言性质;4.用语细微,富有弹性。

还有一首《碗的考试》,大意是——

一只青花碗,在桌上……接受考试。

考题很难——碗的脸憋得发紫,一层拇指肚大的水珠往外冒,那是汗;碗的脑壳空了,一团白雾鼓出来……看到碗那样难受,“我”走开了。在街上,“我”听到屋里传来一种瓷片的声音:“空——啊!”

碗,碎裂了。其实,那是灵魂的碎裂,表达了某种不满、无奈与抗争。

他的诗中呈现出叙事化倾向,有大量细节和极具戏剧性的寓言特质。

《只要你答应把我的状子递上去》一诗,说的是,在风把门吹开这一意象背后,隐含了一个极具内在张力的悲剧故事。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跳楼了,只为了能够把一纸诉状递上去……作品并不正面描述,它呈现的只是关于侧面——剪影似的暗示着什么。故事隐晦,完全是灵魂倾诉,内容十分丰富,想象空间极大,仿佛一则鬼故事或寓言传说。

对于好的诗,庞德这么定义:“它经典是因为某种永恒而压抑不住的新鲜。”张鲜明的诗深邃、鲜活、明白而富于刺激感,恰恰符合这一标准。

张鲜明无疑是当今诗坛极具个性特点的一个寓言大师,他把对现实世界客观描摹、细节展示的叙事化倾向和魔幻、超现实的表现手法融为一体,以丰厚的生活体验和哲学底蕴作为内在支撑,靠自身不断迸发的创造性思维和丰富的想象力及语言功力,形成了独具匠心的诗歌美学特质。

幻像·乌(张鲜明摄)

三、挂灵魂的钉子

严格说来,张鲜明几乎每一篇作品都是一种生命极限运动的产物,一次灵魂的急遽曝光和显影,极具沧桑感。

11.灵感:水龙头

对于诗的产生,张鲜明有自己的独特途径。由于在报社工作,报纸要按时出版,每一天必须坐班,但这并不影响他思考问题。这就像佩索阿一生是一个会计员,卡夫卡是保险公司一名职员一样,并不影响他们成为现代文学大师。张鲜明不可能有整块的时间用来写作,怎么办?见缝扎针呗!他往往有感受了,就匆匆记下几笔,当然更多的是从一个标题入手,记下一大堆,然后一个一个挑着写……每一个标题下往往是事件或情景,等有时间了,他知道从哪里下手。他常常利用星期天或节假日,手机一关,让任何人都找不着,直写得天昏地暗。他的梦也比较多,往往在夜间睡不着觉的时候,翻腾、倒饬……弄得头都歇顶了。张鲜明这么描述他的写诗过程:“每天中午或晚上,灵感像水龙头,只要拧一下,就有诗文哗哗地流出来……”他正处在创作的盛年,才思没有枯竭的时候,就像是一座富矿、一口深井或不断喷涌的一眼泉。

张鲜明的诗歌创作,恰如导演吕克.贝松所言:“灵感就像是一种运动,你每天都要不停地去写东西去想东西,然后保持这样的运动状态。如果停了,动力就没有了!”

12.挂灵魂的钉子

张鲜明说,诗歌于我,好比钉子,用来挂我的情感和思想。他身体的每一部分,几乎都可能单独拆解下来,不知道那一天被拆解完了,他也可能就不存在了。他有这种担心,甚至达到了不敢有半点懈怠的程度……

“我是皮筋/我在拉它//我不知道还能把它拉多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拉它//但我在拉它/就像一个人在跟自己打架//我和我都已经气喘吁吁/却都害怕那叫停的声音”

——《我和我都已经气喘吁吁》

似乎稍一停顿,生命就断了、垮了,所以只能“气喘吁吁”地拼命往前赶,直到彻底找不见自己的时候。

在张鲜明的诗歌中,灵魂与身体两者无法融为一体,灵魂与现实的分裂、分割状态,这在国内诗坛绝无仅有。把这种状态,以一种独到的笔法描述、描写——推到极端,达到极致,是一种独辟蹊径的创造。

14.爆炸

在张鲜明的诗里,会持续地产生一种爆炸。这爆炸首先来自于某种压迫感,来自于上面某种权威或权势的压迫,也有来自于或左或右的生存压迫,还有来自于不明方向或说不上名称的物质和金钱对灵魂、对精神的挤压;当然,还有许多是自己对自己的挤压。各种不同的压迫,汇集到张鲜明身上,使得他不管是在接听的电话里,或是某人放射的眼光或眼神里,或是怎么也睡不踏实的睡梦里,或者是在办公场所的任意一个空间里,不得不发声。也许由于发声路途的崎岖,或者是笔调的与众不同,造成了他文字的扭曲变形与面貌迥异。张鲜明以其敏感和隐秘的内在感受,把当今人们普遍存在的各种各样的心理和生存状态揭示得淋漓尽致。他是一个活的标本,就像一只四脚八叉挂在市面上的青蛙,青筋或血管暴突在外,不管你留意或不留意,看到或是没看到,他作品中到处流淌着体液并散发出一股股硝烟或硫磺的气味……你得练好自己的耳朵,做好接受或接收的准备,既不能囫囵吞枣咽下去,也避免被卡住了,噎得自己干瞪眼……这需要一定的修养,一定的阅读面——就好比要修一个拦水坝,不然的话,再清冽的水也四撇子流,你根本无法喝上一口,也就无从品尝他甘甜的滋味了。

俄国女诗人茨维塔耶娃说:“一首抒情诗就是一个被创造出来但立刻又被毁掉的世界。书中有多少诗——就有多少爆炸,火,喷发:空缺了的空间。抒情诗——是一场浩劫。几乎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张鲜明则说,他的这些东西,是“诗歌的毒药”,散发出来的是焦虑、忧愁、孤独、囚困、痛苦、无助等等,这一切让人感到你所面临的是“黑暗的漩涡”。这种“毒药”足以刺痛人们麻木神经,是可以直达灵魂的。所以,它又是“清醒剂”。

15.经验性诗人

张鲜明显然是一个经验性诗人,这多少有点契合里尔克“诗是经验”的观点。鲜明靠人生经历和经验取胜。这与他的工作性质有关,他没有更多时间泡在书斋里,但是他有大量接触人的机会。每个被他接触的人几乎无一例外地成为他的观察对象。他感受或感觉他们,把他们放进自己人生的搅拌机里打碎了或进行搅拌,然后逐一堆砌成他的文字。因此也可以说,他的文字是血肉之躯堆积起来的——有种血液的流动感,或是向外冒出一股股的汗腥味……绝少有那种文绉绉的字词句,更加生活化,更加平民化,更加具有民间意识或乡土气息。这样说,并不意味着鲜明的诗没有文学特性。恰恰相反,他的文字简洁、口语化,活脱脱、赤裸裸地透出一个人身上所特有的生命气息和新鲜感,有种灵魂的味道。

16.会不会疯了

很多情况下,张鲜明是把自己给倒逼出来的。比如他的文字,他的幻像摄影,他的以梦境为素材的“意念小说”,都不是自然而然生成的,而是被现实和对未来的设想给“逼”出来的。他把自身投入到创作和文字中,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诗歌“疯子”。他在物质和精神、工作和日常琐事的双重挤压下,在每个星期天的夹缝里,被榨出油来——他是一个几近被榨干了的人。

有一次,张鲜明在“会不会写着写着我疯了?我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世界的边缘。”我说:“我们总是走在边缘地带,就好比在悬崖上跳舞——触角伸不出去,就无以探寻到奇异风景;若走得过深,难免有一天会堕进深渊。所庆幸的是,每一次我们到达无人之境后,很快就折返了。所以我们是安全的。尼采就惨了,有一次他走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在抽打一匹马,他上前抱头痛哭:‘兄弟啊!’他从此疯了,十几年后,死在疯人院里。”

显然,张鲜明对自己的这种迷狂状态有一种担心,毕竟很多诗人都疯了。好在,我们总是被现实拉回来,不仅仅是社会、单位和老婆孩子,更重要的是有比较强大的理性。这一力量,恰巧能够给想象力套上牛鼻圈——无论思维放得再开,飞得再高,也依然能够从容地收回翅膀。

张鲜明是这样一个人:来到一座教堂,他让虔诚灵魂进入堂奥,身体停留在世俗门槛之外,停留在外部世界——停留在人们能够认识或认出的浅显处,自己则已进到十分深邃的一座地下宫殿,虔敬进行祷告。他把身体当作鞋子脱到门外,让走进神圣殿堂的魂儿化为了香篆和烟尘,在空间内缭绕不去……而身子,依然摆出一副与人和睦相处、紧密无间的样子,任我们拉住他的手、牵住他的衣襟,恍若我们活在同一个世界,为同一物种;然而,在骨子里,他已游荡在思想深处,我们只能够通过阅读他的作品,才能把握住他脉搏的跳动,接触到他的真人。

幻像·瞳(张鲜明摄)

四、内在之刃

张鲜明笔下写的往往是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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