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袁家喜事:变个爷爷出来
05
上回书说到,袁大头要变个爷爷出来,把婚礼总管唬了一大跳,怀疑袁大头被西游记洗了脑。
袁大头说:“找个人代替!反正大家都不认识我爷爷,他在省政协的时候,电视上露个面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里肯定没人记得。”
总管觉得有道理,说:“找谁呢?必须是大家都不认识的,还要出口成章,有点气度才是。”
袁大头脑袋里忽然窜出一个人来,正符合爷爷这个形象。
他带着主管来到厨房。酒店厨房此时已忙得跟战场一样。
袁大头指着厨房角落里择菜的一位老头压低嗓门对主管说:“我早就发现了,他和我爷爷有几分像。”
主管一看是个干瘦矮小的老头,正把择好的香菜放在水槽里洗着,动作麻利。
主管说:“他这个气质,一看就是个干活的,哪有半点知识分子大官员的样子?你也不怕穿帮?”
袁大头说:“你去休息室写一下爷爷的讲话稿,简短点就行,剩下的事我来搞定。”
于是,总管回休息室写讲话稿。
这箱地,酒店经理办公室,择菜老头来觐见。被经理点名,老头不知朝中发生了何等大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袁大头看在眼里,觉得这位爷爷通往省城爷爷的路还很漫长,他有信心调教,保证五分钟不露馅。
经理并不卖关子,开门见山说明情况,老头一听更局促了,手又在围裙上擦了一遍,说:“经理,使不得使不得,我就认得俩字...”
经理打断老头的话:“敲黑板画重点:你认得俩字。俩字就行,不用仨。你就照稿子念下来走个过场,几分钟的时间还不容易。”
袁大头接话说:“台上五分钟,台下一百块!前提是把稿子念顺溜。”
又补充道:“按理说,我找个厨师长上台,绝对讲的呱呱叫,人家一看那油光光的脸,肯定怀疑不是写书法的是颠大勺的。高级知识分子的脸都清汤寡水,你和我爷爷的确有几分像,还比他年轻点,看好你!”
老头一听自己长得像大官,顿感身体充满了奇异能量。如同文物出土,五分钟展览就一百块,等于他干好几天活的钱,傻子才不答应。
袁大头悬着一颗心走到大厅,大厅里乌央乌央的人。
婚宴马上要开始了。
06
酒店大厅中间,搭了一个类似模特走秀的台子,台上铺着红毯,女歌星尖声尖气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还是个好日子...
生怕别人不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婚礼是一场有预谋的演出。
一对新人花式秀恩爱后,两亲家上场。
主持人一贯走煽情路线,非把父母和宾客弄得眼泪纷飞才算成功。袁妻在主持人的煽情里落了好几次泪,亲家母赶紧递过纸巾,免得她哭花了妆。
袁大头满脑子是爷爷爷爷,下一个环节,不知道如何惊心动魄呢?
到了父母对新人说祝福话的环节,袁妻圆满背诵了说给儿媳妇的台词,婆媳热烈拥抱在一起,在成为天敌之前,亲如母女。
轮到袁大头对儿子嘱托,袁大头此时走神十万八千里,对儿子突然冒出一句:爷爷!
台上主持人和演员一愣。台下哄堂大笑!陈领导笑的肠子痉挛,新欢太太笑的啪啦啪啦掉粉。
袁大头意识到自己出丑了,见过大世面的后勤部长马上抖擞精神。
袁大头对着儿子说:“爷爷,是我今后人生的新方向,如何当一名合格的爷爷,我还要向众位已经当了爷爷的学习。在这之前,儿啊,你有准备的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爸爸。现成的经验很多,首先,你要学会如何疼你媳妇。其次,我们私下再交流。”
袁大头成功扭转了乾坤。
大屏幕上又出现爷爷的书法作品,女歌星的尖嗓子戛然而止,主持人磁性的声音响起:今天这个好日子,一位尊贵的客人不远几百里,从省城不辞辛劳赶过来,要为一对新人送上诚挚的祝福。下面有请原省政协委员著名书法家某某老先生致发言词!”
台下呱唧呱唧的掌声比以往都要热烈,人人伸长脖子期待这位名人名家的到来。
一位身穿黑色羊绒外套的老头上台,至少大了两个尺码,瘦小身躯在肥大的衣服里荡秋千。
这一年的流行趋势,不是高富帅不是白富美,而是人在衣服里晃。省城爷爷的穿衣果然不同凡响。
爷爷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不苟言笑,司仪递来话筒,他看都不看伸手去接,结果接了个空,司仪只得递到他手里。他对着话筒吹了吹,喂喂喂了几声,然后开了金口:各位来宾,各位家人,还有一对美好的新人...”
爷爷金口一开,一股胶东鲅鱼口音,而他们两口子是鲁北人。袁大头心想完蛋了,刚才休息室里他还嘱咐爷爷用普通话,爷爷还拽了几句给他听,勉强及格。
台下也有熟人疑惑省城爷爷的口音问题。有人说:说不定人家革命时期在胶东海边下过海打过鱼呢?”
袁大头的脑门开始闪闪发光。袁妻也努力端着美好的微笑。
爷爷继续说:“在这丰收的季节里,迎来了一对新人结合的好日子,我感到由衷的高兴。我代表...…”
演讲稿上说代表谁家了?赵家李家王家?老头一下子忘了,他本来是准备带稿上去发言的,总管见他脱稿也能背过这几句话,于是放心大胆鼓励他脱稿。根据剧情需要,上过电视的书法家爷爷应对婚礼场合简直小菜一碟。
假爷爷关键时刻掉链子。好在演讲稿还带在身上,他停下来翻口袋,上翻下翻左翻右翻,哎呀,这经理的羊绒外套里外咋这么多口袋,到底放到哪个口袋里去了呢?
袁大头的额头终于渗出汗来。袁妻的笑容也僵住了。
台下有人以为这官爷爷身上来了跳蚤。
也有人觉得是书法家的行为艺术。
口袋里的行为艺术一无所获,爷爷看了一眼台下,这临时眼镜戴上眼前模糊一片,台下人影晃动如同鬼影幢幢。
许是眼前一片浆糊让他如在无人之境,他干脆不摸了,口音也换成勉强及格的普通话说:“我是直肠子人,干脆不代表谁了,这年头就是天天睡在一起的,也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我还是代表我自己吧。祝两位新人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一番话取得了预想不到的效果,掌声响起,等于给假爷爷壮了胆,嘴巴继续不把门:“要是一不小心白不了头到不了老,那也别心生怨气,这条鱼跑了那条鱼还会来,只要你的网结实,还怕打不着鱼?”
台下哄堂大笑,人人觉得这爷爷有点意思。
袁大头已经变了脸,正在小声示意司仪过来,以打个圆场体面的结束这场发言。但是司仪也被这大官的发言吸引了,他主持了无数场婚礼,他和嘉宾的假大空一套,连自己都生厌,今天这神奇的爷爷驾到,岂有不听之理。
爷爷说:“我上面讲的是个实话,也是个笑话,就像人家生了孩子,都说孩子好孩子漂亮,哪有说:将来这孩子要死的?大实话不中听。今天讲这个笑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一对新人,现在你们被情啊爱啊冲昏了头脑,到了真正过日子里,鸡毛蒜皮蝇头小利千万别斤斤计较,要互敬互爱,始终想着当初你俩是多么要好。这样,日子才会过得长久踏实。”
台下又一阵热烈的呱唧呱唧,有人感叹道:“这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现实版本。”
有人高呼:“再多说点!”
爷爷于是又说:“我当年在蓬莱海边打鱼时...…”
袁大头刚刚神经放松,又听老头说打渔,心又跟着沉海底了,爷爷是文化人,怎么会去打渔呢?这戏,又穿帮了。总管啊总管,你这猪头,怎么调教的老头!
所有人凝神静气,准备听这位著名的爷爷讲打渔故事,爷爷说:“打渔就会有危险,你们知道浪头来了该怎么办?趴下?不对,趴下就会打你个粉身碎骨。浪头来了,你要迎着上去,那样才会把危险降到最小!”
台下呱唧呱唧,人们好像连脚丫子都用上了。
”当然,我在蓬莱海边打渔也是体验生活而已,我真正的爱好就是写书法,写书法就像出海打渔时遇见大浪,要有沉得住气才是。啰嗦这么多,就是希望一对新人,未来无论遇见风还是浪,都不要躲避,要勇敢点。无论你打渔还是写书法,还是在厨房里择菜,都要好好的过日子,好好心疼你的女人!”
爷爷一停顿,台下就起哄:“好!说下去,说下去。”
爷爷约摸着五分钟差不多了,一百块钱稳落腰包,于是收场:“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我还要去厨房看看,关心一下大家的菜谱,帮着切个葱花撒个香菜,锦上添花。一定要大家吃好喝好。最后,祝在座的每一位都乐呵呵的。”
切个葱花撒个香菜,人们理解成著名爷爷的幽默。台下嘉宾站起来鼓掌,像起伏的波浪,一波又一波,大家都为这位既掏心窝子讲话又关心大家菜谱的共产党干部充满敬重和喜欢。无疑,这是一场耳目一新的中式婚礼。
爷爷抱抱拳,因为看不清前方一个趔趄,司仪赶紧扶了他一把。袁大头两口子的心像做了火箭上天入地的,赶紧起来假装扶着他爷爷并且爷爷长爷爷短的叫着。
爷爷把眼镜一摘,眼前光明灿烂,他手一挥,做潇洒告别:“我去关心粮食和蔬菜。你们继续!”
婚礼的这出戏,算是跌跌撞撞收宫。因为场面被爷爷充分调动起来,以下的环节都是在轻松之中进行的。随后开吃,大家果然觉得这家酒店的菜品胜过以往任何一家的喜宴,红烧肘子肥而不腻,四喜丸子筋道香糯,连年有鱼香甜酥口,连青菜都有味道。肯定是爷爷这大官关心菜品的结果。
宴会结束,仿佛新郎新娘都成了配角,人人嘴里说着袁大头有位有趣有品的爷爷。
这位择菜的假爷爷,如期拿到了一百块的酬劳。
07
这一天的惊心动魄过去之后,新郎新娘入了洞房。袁大头两口子的任务还没完成。十几万的礼钱,俩人数钱数到手抽筋,然后翻账本看人情债。
在对门处级干部家大床上睡过一晚的袁家亲戚,果然将抠门发扬光大。老家兄弟的孩子结婚时,袁大头随礼一千,这会儿他们一分不少的还回一千来。表面上打了个平手,但农村的兄弟一家都是俩孩子,他家独生子,这亏是吃定了。县城妹妹的孩子还没谈婚论嫁,礼钱还算合情合理。
袁大头对他的兄弟骂出一串王八蛋,他不但赔上一千还损失这些年的银行利息。
每每袁大头的火药桶要爆炸,袁妻总是想着去灭火。灵魂伴侣的秘诀是:贴身,先要贴心。
老婆劝道:“树叶落到地上,不是肥料就是废料,咱就权当落了片叶子成了废料呗。能回一个本是一个。要是按照老家随礼,亲朋好友一家给二百,你也没辙。好在以后咱家的树叶也不落他们家了。”
袁大头觉得老婆的话很中听,从此看好自己的落叶最要紧。
翻着翻着,袁大头指着红纸上的毛笔字,有点激动地说:“快看,老陈的小媳妇也随了礼,一千块!”
袁妻果然看见老陈领导家小媳妇的名字,她仔细数了红纸上的数字,一根筷子仨鸡蛋。
她问:“老陈媳妇还没去澳娜丽莎吗?”
澳大利亚在袁妻嘴里像扭了根麻花一样别扭,她总是说成:澳娜丽莎。
当年,袁妻蒸了那么多馒头包子花卷给她送过去,因为小媳妇不喜欢做饭,又吃够了饭店的山珍海味。袁妻每次送吃的,都深得小媳妇的喜欢。固然有拍马屁的成分,但马屁拍的恰如其分,她记着袁妻的好。
袁妻感慨道:“从来都是女人重感情,男人这东西,好的时候火急火燎,不好的时候冷得像把刀。你看老陈那么大年纪了,紧接着找了新的,一天都不耽搁暖被窝。”
袁大头说:“一千块钱买你的心跟蜡烛一样。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初是怎么把老陈抢到手的?没老陈,她闺女能出国去?人家是干财务的,干财务的女人哪个不精明,说不定早把老陈的钱转出去了。”
袁大头这么一说,袁妻善良的心反而有些宽慰,她私下里希望小媳妇分得老陈的大部分钱财,省得老陈给下一任用了。反正,当官的总是有钱,生老病死都有国家管着。
08
当袁大头两口子又是数钱又是看账本又是感叹的时候,对门高太太也忙活到半夜才睡。
袁家在婚礼散场后,把高家仔细打扫了一遍,才把钥匙交给高太太。
高太太拿了钥匙把门开,房间里的烟酒糖茶味还有各种生人的味道,差点把她击倒。
这位高贵的官太太穿过气味的枪林弹雨,变成没有带红袖章的卫生员,检查她开放过的房间。
客厅沙发底下一团糖纸,卫生间里遗落的毛发,厨房里垃圾桶边缘的污渍,都逃不过她那双洁癖的眼睛。
她到了开放的两个卧室,一间卧房里她放在柜子里的被子是动过的,低头一闻,一股男人的汗腥味,估计一个礼拜没洗澡。袁妻说要拿自己家被子,她毫不怀疑,一定是亲戚夜里觉得冷,又拿了高家被子盖上了。
另一间卧房里,不但被子也遭遇同样的命运,连枕头也失了清白。
改革开放,外敌入侵,高家失色。
高太太拿消毒水把家里里里外外擦了三遍,还觉得别人的气味在房间里迷漫。她把所有的床单被罩都撤下来放到浴缸里,准备明天拿手一点点搓出来,她不相信洗衣机能洗净那些土老巴子的气味。
一墙之隔,小两口的洞房花烛夜你侬我侬,袁大头两口子数钱查账不亦乐乎。
这边,气味,气味,还有气味挥之不去,高太太镶了金边的抹布快要疯了!
(明天结尾,下期预告:生产队里一只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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